甄姒寶身形略略一怔，回過頭，看著那張白面面具，說：“有時候不知比知道更好。就比如，現在的你，對我來說，就是最好的。”

謝淩玄眼底一震，隨即，眼底幽深。

甄姒寶走了，他輕輕咳了一聲，在密室一旁又出現一道門，瑯琊王和蘇如懿慢慢走出來。後頭跟著鶴雲。

蘇如懿看著甄姒寶離開的方向，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睛裏帶著些許笑意道：“沒想到，這丫頭如此通透。還，有情有義！”

她看向瑯琊王，瑯琊王依舊是帶著一面的金箔面具，另一只眼微微瞇了一下，道：“只可惜，以她今時今日的能力和所悟，恐怕，根本不值一提！”

謝淩玄擡起頭，看他：“那你還跟她說，要幫她？”

瑯琊王動了動手上的扳指，說：“我自然會幫她。皇甫麟和長公主、吳家、桓家，想要殺父弒君篡位。如今，除了甄家，謝家，還有誰可以抵擋？”

“可是……”謝淩玄蹙眉。

“不必說了。”瑯琊王高高在上，倨傲擡頭，“此事已定。皇帝，不能動！”

他見眾人不語，略頓了一下，補充了一句：“有一句話，四哥說的很對，先帝拱默守道，卻依舊備受官閥欺辱壓制。如今，四哥將四大家族好不容易彈壓住了，不能再讓江山震動了……”

謝淩玄和蘇如懿同時一默。

瑯琊王自知剛剛語氣有些重了，回過頭來，看著蘇如懿說：“嫂子，我知道，你和玄兒當年因為宮闈劇變流落民間，在我找到你們之前，你們受盡了苦楚。

玄兒更是被毒害多年，每月受盡絞心之痛！你們放心，這個仇，我一定會幫你們報，只不過，卻不是此時！”

謝淩玄將面具摘下，微微仰頭，說：“堂主，我想回大秦！”

瑯琊王一聽這話，臉色一變，說：“不可！此刻大晉和大秦劍拔弩張，邊境幾次三番交鋒，不分勝負！你如果回了大秦，誰來照顧你？！”

“我不需要人照顧！”

“胡鬧！”瑯琊王終於火了。

此刻蘇如懿從中周旋道：“玄兒，既然此時葛老已經答應給你解毒，你不論要做什麽，先等葛老給你解好毒再說！”

謝淩玄蹙了蹙眉，道：“好……那我就再等兩個九九八十一天！”

瑯琊王準備離開，剛走到門口，瑯琊王忽然想起來什麽，回頭問謝淩玄：“你喜歡那個丫頭吧？”

謝淩玄一聽，臉疼地紅了。

瑯琊王低下頭，撓了撓臉頰，說：“其實，我也覺得她不錯。嫂子，如果沒別的事，就找個時間去議親吧！玄兒也不小了，也不能總是這麽耗著他。”

……

離開祁門胡同，甄姒寶坐上了蒲英又給安排的馬車往甄家而去。

今晚，是陳寶琴給甄柔媛送殯之日，她，作為長姐，還是需要到場去祭一祭的。

前世的她此刻正是陰謀陽謀歡天喜地之時，今朝卻是已成黃土一抷。

看起來，今世因為自己，所有的人和事都變了！

那麽，皇帝還會被殺，大晉還會被皇甫麟這樣的昏君奪去嗎？

她，到底能不能力挽狂瀾，扭轉國運？

馬車在淒冷的街道上行走著。除了前面的車夫，便只有後面坐著的甄姒寶。

莫名的，甄姒寶覺得心中荒涼的緊，於是往前一點，問前面的車夫：“哎！駕車的！你覺得，當今皇帝，好嗎？”

車夫回頭看了甄姒寶一眼，笑著撓撓頭，說：“怎麽說嘞，我覺得是好的，可是我兄弟覺得不好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我覺得我在盛京有吃有喝，有活幹有錢賺，可是我兄弟在軍裏，那裏缺衣少糧的，還沒人管。荒涼的很！”

“怎麽會這樣……”

“還不是因為國庫空虛，沒有皇糧嘛！一如軍籍深似海，想棄軍從農，比登天還難！

我弟弟偷偷種了兩畝地，不但糧食給沒收了，還差點被打死！你說，到底誰說的對？不就是一人一個天，各人看各眼罷了！”

“你倒是通透。你叫什麽？”

“俺叫石頭。”

“好，石頭，你以後就到甄府給我當差當馬夫吧！每月銀錢是你現在散活的三倍，你可願意？”

“啊？有這好事？”石頭沒想到拉人拉出了一份差事，當時高興的臉都紅了。

“嗯。”甄姒寶點頭。“不過，你要讓你的弟弟來見我，我有話要問他！”

“哦，好！沒問題！”

此刻甄家後院的偏廳內，甄柔媛的靈堂就設在那裏。她因為死狀淒慘，所以直接埋在了莊子外面的一個山頭上。而此刻的靈堂只是一個祭奠的地方，並沒有棺材。

甄姒寶回來的時候已近子時，所以甄府上下都歇下了，只有後院靈堂的位置有些人影晃動。

櫻桃在家裏看顧葉卿盈和念卿，根本不敢睡，一看小姐回來了，急忙迎上來，紅著眼說：“小姐，你可回來了！陳寶琴今天都跟老爺夫人鬧了好幾場了，硬是說要你給二小姐償命！”

呵……甄姒寶冷笑了一聲，眼底狹促一笑，說：“好啊！那我正好來會會我的這個庶母，來問問她，我，到底為什麽要給甄柔媛償命！”

“啊？！”櫻桃跟著甄姒寶去的萬壽寺，自然知道那日就是甄姒寶故意帶皇帝皇後去的。

也知道廬羽道人跟她的合謀。可是，為什麽，小姐就不理虧，也不怕呢？

二人所在的位置正好站在後院的入口處。

甄姒寶一邊說著一邊往靈堂走去。

櫻桃有意要阻攔一下，卻不想，甄姒寶似乎去意已決，直接三兩步就走到了靈堂門口！

“甄姒寶！”一靠近，就看見一個瘋女人沖了出來！

甄姒寶向後退了一步，一閃，那個龐大的身影倏地就撲空摔到了地上！

“呀！”櫻桃忽然看見一個黑影沖過來，下一秒撲通摔在了腳下！她嚇了一跳，急忙往後退了退。

甄姒寶回頭，看著地上摔得狠了爬不起來的陳寶琴，冷冷說：“想必，你不知道甄柔媛死前說了什麽吧？我今日，就是過來告訴你的。”

陳寶琴確實在陳柔媛被送到莊上之後沒有去過。她膽小怕事，擔心去了甄興就讓她也留在了那裏，所以一直瞻前顧後不敢過去。

陳寶琴收住淚水，哽咽了一聲，跌跌撞撞爬起來。

“什，什麽？”

甄姒寶冷冷看了她一眼，緩步走進靈堂。

靈堂內刻著甄柔媛的名字。那一刻，甄姒寶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昏暗陰暗的床榻上，甄柔媛最後的嗚咽。

“姐姐，我原本是正妻嫡女，可偏偏命運不濟，父親仕途不順酗酒打人，母親懦弱膽小全無頭腦。

就這樣，好端端的一個正妻嫡女變成了人家的小妾庶女。你以為，我就甘心嗎？！

我不甘心！尤其是看到所有人不論何時提及，都只說你，不說我的時候，我感覺，自己就像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人，一個只能靠著心機和吳家的一點施舍維持臉面的小醜！所以，如今我身處絕境，反而，或許是一種解脫……”

“所以， 庶母，在你眼中的好日子，未必是其他人眼中的好日子。當初，你帶她離開那個酒鬼參軍丈夫、求著老太太收留你的時候，可曾想過，只因為你當初的貪圖富貴，會有今日的下場？！”甄姒寶緩緩轉過身，看著身後瞪大眼，仿若瘋癲的女人。

忽然，陳寶琴大喊一聲：“啊……不——”然後瘋了一樣跑了出去……

陳寶琴，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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